【草炎】暖阳
李炎沉默了。他一纠结就会习惯性地咬下唇，却不小心没控制住力道，把嘴唇咬破了一点。他用舌头舔了舔，口腔里漫起一丝铁锈味。
一只拈着纸巾的手凑了过来，一点点把他唇上的血蘸干。
“别咬了，”许行之俯身轻轻地给他擦着嘴唇，“流血了。”
李炎怔了下，有些仓促地接过纸，他瞟了一眼漆黑的窗外，便要起身下床：“我已经没事了，送你回酒店吧。”
许行之连忙扶住他：“医生说还要观察，你就别到处跑了，今晚我陪你住院。”
“医院你休息不好。”
“我在哪都能睡。”
“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医生说的要人看着。”
“我让朋友来。”
许行之顿了会儿，突然问：“男朋友吗？”
此言一出，空气骤然安静。
许行之清楚这样问有点唐突，李炎有没有男朋友会不会来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他不知怎么的就是脱口问出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少顷，李炎才磨出一句：“你怎么知道？”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揣测你的隐私，”许行之有些窘迫地笑了笑，“没想到真的是男朋友。”
“不算男朋友，”李炎闭上眼，摇了摇头，“也不会让他来。”
许行之看着他，眼神有点复杂。这显然不是令人愉悦的话题，尽管他很想了解李炎的事情，但他们现在的关系还没有熟悉到交流感情的程度。
两人又陷入了低气压的沉默。
最后是许行之化解了尴尬。“没事，”他伸了个懒腰，上半身放松地伏到床边，歪头笑道，“我陪着你。”
不熟悉又怎么样，与其软磨硬泡，不如顺其自然就好。
李炎看着他弯弯的眼睫，紧绷的脸色总算缓和些许。他冲许行之挤出一个苦笑，仰靠到枕头上，用胳膊遮住双眼。
“……抱歉。”他小声说。
李炎因为头昏脑涨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微皱的眉和偶尔颤动的眼睑仍预示着他的不安。许行之摸了摸他的额头，稍微发热，就用毛巾沾水给他敷上，擦汗，弄到一两点才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刘帆和顾飞就赶来医院了。在反复确认许行之和李炎都没事之后，俩人才稍微放下心来。刘帆还带了许行之的电脑，外观虽然刮擦磕碰惨不忍睹，内部硬件倒是奇迹般的没出什么大问题。许行之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刘帆义愤填膺嚷嚷着要把那贼抓到他们面前谢罪，顾飞比较平静，他的目光在许行之和李炎之间流转了几次，有种不言而喻的意味。
李炎醒了后一直没怎么讲话。他的衣服已干了大半，仍沾上些血渍。穿着病号服上街也未尝不可，只是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略显单薄。许行之给他把脏衣服叠好打包，刚准备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就看见李炎不知何时已经把刘帆身上的夹克扒下来裹上了，便只好作罢。
李炎做完检查早饭都没吃就走了，许行之也要和顾飞一起带顾淼做心理评测。但他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发了几条微信叮嘱李炎小心着凉，对方却并未像往常一样秒回。
许行之忐忑到下午，李炎才给他回了信，短短三个字：医药费？
许行之没想过让他还，但估摸着他肯定不答应，就把费用抹了个零头发过去，李炎立刻转账，过了几分钟，又发了句：“电脑我明天给你拿去修，书你告诉我名字，我看看在哪能买到。”
许行之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打下几个婉拒的字眼，想想又删掉。
“不是你的错，”他斟酌半晌，心一横，写道，“你就算赔了我也不会收的。”
还不到五秒，
“我过意不去，你就算不收我也要赔你。”相当理直气壮。
从这媲美复制粘贴的打字速度和不容置喙的语气中，许行之感受到了李二火同志溢出屏幕的倔强。他突然觉得这脾气像极了跟他斗气的肥羊，有些忍俊不禁。
“没什么过意不去的，但你如果非要赔， ”许行之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豁出去道，“下次我来的时候能再请我吃顿饺子吗？”
消息发出后他才深感自己厚颜无耻，奈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得赶紧翻出他珍藏多年的猫猫表情包以缓解气氛。
那头又没了回音。许行之嘴角刚堆砌起来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他黯然思忖，凉了，说错话了，草哥你可真是聊天鬼才啊。
“下次我来的时候能再请我吃顿饺子吗？”
这句话映入眼帘的一刹那，李炎打字的指尖停在了半空。他不识字似的盯着对话框，突然笑起来。
这人怎么跟没吃过饺子似的？
他逐字删掉已经写好的内容，换上一个单字点了发送。
“你还会来吗？”
叉叉叉叉叉叉。
“好。”
许行之又待了两天，李炎没有再出现。走的时候顾飞为了看蒋丞，临时决定坐他的车一起回去。
“这个送你，”顾飞扣好安全带，把一个大纸袋递给他，“是你上次说喜欢吃的那种吧？”
“这么多？”许行之接过袋子瞄了眼，花花绿绿的牛肉干。“是的，”他笑了笑，撕了一个嚼起来，“谢谢。”
“李炎给买的，”顾飞仰靠在椅背上，“他还担心你不喜欢吃，就买了好几种。”
话还没说完，许行之的手机发出了几声消息提醒。他点开，冒出红点的是那个柯基头像：
“看路对面。”
许行之微微睁大眼睛，抬头望去，头上缠着绷带的李炎正靠在路边的树上看着他。
那天天气难得放了晴，细细碎碎的光点透过叶隙落在李炎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暖融融的，干净的侧脸白得发亮，带着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冲许行之做了个口型。
许行之嚼牛肉干的腮帮子都停了下来，他没看清楚李炎说的什么，只是盯着他发愣。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小会儿，直到微信又响起来，
“别吃太多，留点胃下次来吃饺子。”
“拜拜。”
许行之心像被淋上熔岩巧克力浆的冰淇淋似的一下子变软了。他眯着眼，看看手机，又看看他，目光转换间竟不自觉地像小孩子一样咧嘴笑起来。
“好，”他朝李炎回了个口型，
“拜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