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炎】暖阳
说是要全玩一遍，实际上他们对那些热门旅游景点也没太大兴趣。就算有许行之这么尽职尽责的导游，他们在去几个地方切身体会了一下我国庞大的人口基数和良好的国民素质后，第二天刘帆还是忍不住化身一条固执的咸鱼瘫在酒店里，说什么都懒得动弹了。
许行之回学校了，李炎不想宅着，正好顾飞今天联系了家摄影工作室面谈，他就主动提出去康复中心看看顾淼。
李炎靠墙坐在五颜六色的泡沫地垫上。旁边一个男孩正聚精会神地拿蜡笔在墙上画着他看不懂的涂鸦，而且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若不是李炎挪动了几次地方，估计这孩子能面不改色地给他涂个人体彩绘。
康复师正带着三四个孩子做训练。大部分都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十一岁的顾淼倒成大姑娘了。不过比起其他孩子令人束手无策的沉默与抗拒，顾淼的情况明显要好许多，至少最基础的交流没问题，也会合理表达一部分情绪。
大城市的条件和小地方几乎是天壤之别。李炎去过顾淼以前在他们那的治疗机构，再对比如今这家更正规的，曾经遥遥无期的康复希望，一下子就明朗起来了。李炎也是看着顾淼长大的人，他虽嘴上不说，却是打心底里高兴。
训练课程结束后他正陪顾淼玩滑板，没想到许行之居然来了。
“我从学校回来，刚好路过，就顺道看看顾淼妹妹。”许行之冲李炎笑了笑。他跟顾淼打招呼，顾淼踩着滑板在他面前停下来，反应了一会儿，叫了声：“羊！”
“她好像认出你了。”李炎有点惊讶。
“是认出肥羊了。”许行之说。
“你又没带肥羊来……”李炎乐了，“她把你当肥羊代言人了吧？”
“代言人可抬举我了，顶多算我沾它的光。”许行之佯装无奈道，“不过顾淼能因此记得我也好。”
“以前除了最亲的几个人，别人跟她讲话她都没反应，有时候连我都不理，”李炎说，“这进步已经非常大了。”
“这家康复机构跟B大合作了很多年，是我们系做课题研究的重点考察单位，资源是最好的，顾淼在这治疗，进步肯定会越来越显著。”
“这家是你介绍的吗？”
“嗯，毕竟我比较熟悉顾淼的情况，而且她的案例也是我项目的一部分。”
正好顾淼的康复师过来，许行之找她咨询了一下顾淼的治疗进度，做完记录后发现李炎他们好像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顾飞呢，没来接她吗？”许行之问。
“大飞有个面谈，晚点过来，让我先带二淼玩玩。”
许行之想了想，“我有个朋友在旁边商场开了家宠物生活馆，肥羊已经寄养在那几天了，你们要不跟我一块去接它，撸猫总比在这干等好吧。”
“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怕二淼不乐意，”李炎犹豫着，“顾飞也不在……”
“没关系，正好看看她对陌生环境的适应能力，如果她很抵触的话再送回来就好了，”许行之眨了眨眼，“何况不一定要顾飞在，你不也是她信任的人吗？”
李炎看着他，又瞥了一眼滑来滑去的顾淼，点了点头。
“这店……”十五分钟后，李炎望着这家装修得跟天文馆似的宠物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外星根据地吗这是？”
“这是喵星设置在地球的联络站，”许行之托着下巴合上他的嘴，故作神秘地凑过去耳语道，“高级机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的。”
“编，继续编，”李炎笑着推了他一下，“怎么不说你是喵星派来的奸细啊？”
许行之立刻做震惊状：“不好，居然暴露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
正好这会老张出来，许行之冲他喊了声，“诶老张，忙什么呢？”
“刚给你家祖宗打完针，”老张转过头来，目光落到李炎和抱着滑板的顾淼身上，“这两位是？”
“李炎，我朋友，小姑娘是另一个朋友的妹妹，叫顾淼。”许行之回道，把李炎拉到身边，又跟他说，“那是老板，叫他老张就好。”
李炎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一直安安静静的顾淼突然抬手指着店里喊道：“羊！”
李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好像是看到一个笼子里窝着一坨白色的动物。
“你想进去看肥羊吗？”许行之在她面前蹲下来，“李炎哥哥陪你去。”
顾淼没吱声，抬头看了看李炎。
“我也去。”李炎冲她点点头。
顾淼低下头，像是在做思想斗争。片刻后，她拽了拽李炎的袖口，往宠物店方向挪了半步，又喊道：“羊！”
这算是同意了。
几个人进了店里。李炎四周环顾了一下，太空主题的装修很用心，连抱枕都是星球样式的。店面不小，却非常干净。
几只猫猫狗狗被安置在两排单独的笼子里，许行之把肥羊抱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期待已久的顾淼怀里。
“它好像没什么精神，生病了吗？”李炎看着肥羊耷拉的脑袋。
“前几天送它来剪毛，结果不知道怎么的洗完澡就感冒了，只能暂时‘住院’。”许行之的语气宛如家长在担心生病的儿子，“毛也没来得及剪。”
“等会我忙完了给它剪。”老张正给一只扭来扭去的博美做检查，插嘴道。
“要不……”李炎摸着肥羊棉花似的毛，“我来给它剪吧。”
许行之大奇：“你会剪吗？”
“顾飞家那只猫的毛一直是我剪的，”李炎说，“技术一般，你要是不放心就……”
“剪个毛而已，有什么不放心的。”许行之很爽快，“老张，你工具箱呢？给李炎用用呗。”
“不是，”李炎惊讶道，“真让我剪啊？”
“没关系啊，你尽管剪，遇到不好打理的地方就交给老张。”
“要是剪毁了肥羊不喜欢怎么办？”
“嗯……”许行之做出深思熟虑的样子，“那就两个月不带肥羊出门见人，等毛长长就好了。”
“……”
这算什么办法。
刚刚不是还当亲生儿子似的嘘寒问暖么？
突然后爸.jpg
老张把肥羊抱到工作台上，打开那一大盒工具，李炎把他会用的几样挑了出来，刚拿起剪子准备直接上手。
“先把毛梳顺，会好剪一点。”老张在旁边提醒。
“啊……好。”李炎有点窘迫，拿出针刷从前往后给肥羊梳毛，打结的地方耐心地用手一点点解开。
“别紧张。”许行之坐在旁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梳完毛后，李炎从肥羊的后颈开始，顺着毛往后背处修剪，一直到尾巴根，然后按照轮廓适当调节腿部和两肋毛发的长度。
腹部和胸部的毛发是最茂密的，李炎不断变换着刀刃的角度，尽量循序渐进修出层次感。脚尖的毛被他除草般很利落地剪到刚好盖住指甲，连顶端都是月牙似的圆润。
“哟，棉花糖围脖？”老张打趣道。
“再蓬松一点就是了。”李炎笑了笑。
肥羊仿若老僧入定一动不动，偶尔轻耸鼻头。
最后是猫头。李炎用小剪刀谨慎地将耳朵上的毛裁短，修成锥形。面部的毛他并未像往常一样剪圆，而是保留了稍许参差不齐，看起来灵动而不杂乱。
许行之安静地看着他。李炎认真时总是低垂着眼睑，一眨眼，纤长的睫毛就微微颤动。每剪完一个部分，他会停下来从各个角度看一下效果，若是不满意，便会轻轻一抿嘴或是皱眉，继续完善。那把小巧的剪刀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仿佛有了生命，虽然技法略显生疏，但与其说是剪毛，他的举手投足更像是在雕刻艺术品般一丝不苟。
真好看。
许行之想起那天在李炎家看到的那张照片时，这三个字也是这样，如同一只飞鱼，跃过了由无数赞美之辞组成的汪洋，径直撞在了他的心口上。
直到李炎出声提醒，他才终于回过神来。肥羊正在镜子前来回踱着步子，验收美容成果。这个和平时不大一样的造型似乎赋予了它猫中贵妇的自信，欣赏了一会自己的花容月貌后，便优雅地趴下来闭目养神。
“你说这巧啊，平时我们给肥羊剪完它都不满意一样又梳又舔，还发脾气，你剪的它却很喜欢。”老张拍了拍李炎的肩膀，“有点本事。”
“你觉得好看吗？”李炎转向许行之，试探道。
许行之盯了他半晌，微微启齿，几经犹豫后，只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好看，”他说，“真好看。”
